咳血记
咳出一口血痰,狂喜。终于也体验到咳血的滋味了,以后跟人聊起来,也可以故作轻描淡写地说:老子咳着咳着,就咳出一口血来,继续咳啊咳,一连咳出十几口血。
一场感冒,让我一个星期昏昏欲睡,一下子改掉了日夜颠倒的问题。作息时间开始像个正常人。以前夜夜通宵,等楼下的包子铺开了去买包子,别人的早餐就是我的夜宵。而现在,太阳下山就开始睡,睡到五更就起床,夜宵和晚餐都戒掉了,吃上了好久没吃过的睡醒后的早餐。感冒之后,就是例行的咳嗽。咳嗽几天没了食欲,饭量减半,也像正常人的饭量了。眼看着减肥不再是梦,觉得人生也变得美好。
说起这次感冒的来源,是某日晚上几个人在草地上聊天,有风,甚冷,看到女生瑟瑟发抖的样子,我当仁不让脱下外套给其中一位女生了,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我肥,有脂肪保温,不冷”。
感冒是为舍己为人带来的,这让我感到自己很高尚。让衣服给女士穿,让我觉得自己很绅士。本来这种感觉也就能维持几分钟,但是感冒和咳嗽的持续,让我一次又一次想起自己的绅士分度,充分享受了自我欣赏的幸福。
自古以来,咳血是文人传统。鲁迅咳血,瞿秋白咳血,济慈咳血。霍元甲是武术大师,也咳血。没咳过血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痛苦过。更不好意思说自己忧国忧民。电影里只会有焦裕禄之类的人咳血,但是不会告诉你那些有几十个情人的贪官污吏也会咳血。
咳一团血,画一团梅花。咳两团血,可以画两朵梅花。过几天,血黑了,梅花也黑了。
咳血之后,觉得自己可以堂堂正正自称病人了。人总要享受忧伤,享受失恋,享受生病,享受理想破灭,享受绝望,享受失落,享受寂寞。贫病交加又是失落又是寂寞,凑在一起,本身就很有审美价值。这时候来一场咳血,可以说是锦上添花,也可以说是雪中送炭。
直起腰,胸口隐隐作痛。深吸一口气,又长吁一口气,体验一下胸中有伤的滋味。此时此刻,吟一首“明月夜,短松冈”,或者“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沉浮雨打萍”,都颇为合适。或者跟瞿秋白一样环顾四周,说一句“此处甚好”,坐下从容就义,也是人生一快。
胸口呼噜噜响的,都不像是痰了,觉得那里都是血。血在气管里冒泡的感觉真不错。不是一腔热血,那种滋味我少年时代意淫过。现在是一腔病血,血中还有一堆细菌病毒,或许还有支原体和衣原体。
一口带血浓痰,将我挽回到现实:你老了,病了,认命吧,这辈子也没什么伟大事业等着你去做了。
恍然间觉得老之将至,而人生也日趋晦暗。一口血吐出来,让我如释重负,该老的老去,该放下的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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