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人感染肝吸虫病真相调查新闻中心佛山市第一人民医院

时报记者 钟超峰 摄

核心提示：

11月3日，广州一家报纸在一版刊出一条爆炸性新闻：“佛山百万人感染肝吸虫病”。经由报纸、电视、网络等多种媒体的传播，这条消息迅速在全国范围内扩散，一时间，佛山在许多人眼中成了肝吸虫病的高发“疫区”。两天之后，《佛山日报》在一版刊登辟谣报道，这条不实新闻才被揭穿。事件似乎告一段落了，但诸多问题仍然难以回避：这条不实新闻为什么能够出笼？来源于哪里？在此次新闻事件中，媒体、政府部门、市民应该汲取什么教训？有太多问题，需要我们在了解真相的情况下予以回答。

真相调查·事件经过

失实新闻如何出笼、传播

现在，许多人都把矛头指向广州某报，认为是这家报纸最早报道此事。但据时报记者调查，实际上最早的报道出自某电台，只是播出后没引起太多注意。该电台记者从卫生部网站获悉，日前卫生部发布了今年第六次食品卫生预警公告，提醒民众应谨防摄食生鲜水产品导致的食源性寄生虫病，随后该记者从佛山市疾控中心了解到，多年前疾控部门的调查情况表明，佛山本地养的猫因吃鱼而导致的肝吸虫病感染率为百分之百，人类的感染率保守估计超过100万人，此报道于11月2日在电台新闻中播出。

广州某报记者收听到这则消息后，当即转发给报社，并于次日发表在该报显著位置，该报纸也是最早发表这条不实新闻的报纸。事实上，某电台的报道也同时引起了时报记者的关注，但记者对“百万人”的数据有所怀疑，遂于11月3日采访了疾控中心消毒杀虫科负责人，获悉这一数据是综合七八十年代的普查及2002年的抽样调查得出的推算结论，并不准确，而有关负责人也向时报记者打招呼，称不能再报道此事。

而广州某报的转发迅速引起国内各大媒体、网站如新浪、《海峡都市报》、《北京青年报》、《成都商报》等关注，11月4日他们先后全文转载“佛山超百万人吃鱼生染肝吸虫病”的不实报道。同期，另一广州媒体记者也顺势包装一篇内容大致相同的文章。由此，有关佛山肝吸虫的不实报道大规模蔓延，影响不断扩大。

直到11月5日，在第一条新闻出笼3天后，市卫生部门才出面辟谣，而且不是采取新闻发布会的形式，也没有通知各家媒体，只是以接受佛山日报记者采访的方式宣布“佛山百万人感染肝吸虫病”报道不实。

真相调查·数据来源

数据源于未经核实的推算

百万人感染的数字是如何推算出来的？最早接受记者采访的佛山市疾控中心的一位干部告诉记者，这一数字是根据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对南海九江、沙头、南庄等鱼塘较多地方村镇的感染情况普查，上世纪九十年代对三水部分村庄，以及2002年对顺德三个村进行的随机抽样调查，并且结合了自己几十年工作经验而推算的。

多年前的调查报告为什么现在才披露？这位干部说，这个数据并未经过权威部门核实，当时跟相熟记者聊天随口而说，纯属私人交流，仅代表个人意见，结论未必正确。他说，当年普查资料表明，南海、顺德两地一些乡村感染率最高，感染率超过50%，其中男性感染率高于女性，最小的年龄仅3个月，最大的87岁，感染率随年龄的增长而升高，而最近两年由于忙于预防“非典”及其他流行性疾病等缘故，未对肝吸虫感染情况进一步跟踪调查。

该中心另一负责人刘晓东表示，近期并未通过正式渠道调查确认过佛山目前感染肝吸虫的人数。但近年来，随着佛山卫生情况大为改善及人们生活习惯的改变，特别是年轻一代吃鱼生的人越来越少，感染者不可能有１００万。

真相调查·社会反响

一石激起千层浪

惊愕：大四女生觉得恐怖

记者昨日走访了各大医院获知：近几天，到市一医院检查肝吸虫病与驱虫的市民有所增加，其中估计不少人是看了报道后产生担心。而市二医院表示最近没有什么变化，南海中医院则称接收到的肝吸虫病患者非常少。

佛山市民是否感到恐慌呢？佛山某高校大四女生阿娟回忆说，3日看到报纸上的报道，当时第一反应觉得不可思议，佛山有百万人感染了肝吸虫病，太恐怖了。接着几天内，班内不少同学则纷纷在讨论这件事，不过现在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在佛山从事媒体工作的宋先生说，他山东有个同学从网站上看到有关报道后，赶紧打电话问他，是不是佛山真的有这么多人感染上肝吸虫病，并问他现在有没有“事”，今后要小心一点，以免“中招”。

顺德大良的杜先生则说，6日他在北滘请6个朋友吃鱼生，其中4人反对，后改为吃火锅，原因是他朋友之前曾经看报纸、电视知道佛山有超过100万人由于吃鱼生感染了肝吸虫病，再不敢吃了。

质疑：网民认为不可能

媒体的不实报道见诸报端及网络后，不少本地网民纷纷质疑数据的真实性。在本地一网上论坛，有这样的声音：

woof：佛山常住户籍人口346万，感染的超过100万？开玩笑！！！ 排除一些从来没有吃过的，婴儿，小孩等。那就是几乎吃过就有病了！

hyj：边有可能有100万口甘多窝，衣个数据都晤知边度统计出来噶。

fshlj：现在是佛山市政府出面澄清的时候了，要不对佛山的影响真的不堪设想，搞不好时会影响佛山的经济的，佛山有那么多人患寄生虫病，现在已传到全国皆知，还有人敢来大佛山吗？还敢吃佛山的东西吗？100万人患同一种病，如果国际卫生组织知道了不把佛山列为疫区才怪呢？这事真的不能掉以轻心啊！

11月5日，佛山日报的澄清报道出来后，网民有如下说法：

wayson：甘到底可唔可以吃鱼生呢？？又或者系点样处理既鱼生先好吃呢？？有无具体D既介绍啊？？

18888：呢条流料，搞到中央台都有播，真是影响极坏。

我佛山人：应该尽速搞个关于佛山人吃生鱼片及感染肝吸虫病的真实报道，以正视听。

白酒、芥末、油是吃鱼生的佐料，大多数食

客认为它们可以杀虫。钟超峰 摄

生意：吃鱼生食客减少

6日下午，记者在禅城区季华美食城、江湾路、大福南路等酒楼采访调查到，市民吃鱼生相对减少，主要是担心得肝吸虫病。而季华美食城一酒楼负责人则告诉记者，食客们听说吃了鱼生会得病，生意就冷下去了，幸亏酒楼不是以做鱼生生意为主，仅兼营而已。

记者昨日在顺德了解到，目前顺德估计有110家店兼营鱼生。今年顺德的生意比去年差，店老板称，其主要原因是很多人害怕染病。

不过，南海九江一些酒楼的鱼生生意一直都很好，受影响不大。除了儿童因抵抗力不强家长不给吃外，吃的人比较普遍，还吸引了外地食客前来光顾。

真相调查·真实现状

三大医院均称患者并不多

佛山肝吸虫感染究竟有多严重？事实真相如何？据市二医院肝科的黎医生介绍，肝吸虫病是个两千多年前已出现的老病例，马王堆出土的尸体的胆囊里已出现肝吸虫。全国有两个肝吸虫病高发区，分别是黑龙江和珠三角地区，其中佛山肝吸虫感染率占较高比例。

“肝吸虫患者佛山历来都有，但如果说目前有100万人染上肝吸虫病则是不太可能的。”市一医院感染科的李主任说，近年来，医院入住的病人中，每年仅检出100人体内含有肝吸虫。市二医院每年在住院病人中发现携带肝吸虫的人数也大约为100多人。

市中医院肝病专科主任何应伟表示，佛山超过100万人染上肝吸虫病，显然夸大事实，虽然目前医院没有作过精确的统计，但根据近些年医院接收的患者来看，发病率不会超过十分之一，估计佛山最多只有10万人感染此病。

何主任说，在改革开放初期，社会对肝吸虫病如何发病、如何防治的宣传比较少，市民根本不知道发病原因，且吃鱼生的人较多，又不懂注意卫生，结果极容易患上此病。不过，随着社会的发展，如今市民的饮食意识已不断提高，卫生习惯也改变了，另外目前酒楼对鱼生的加工水平也有了提高，所以现在肝吸虫病患者与以往相比已经十分少了。

真相调查·个案及释疑

肝吸虫病个案

今年七八月份的时候，50多岁的刘先生突然发烧、腹痛，眼睛出现黄疸，医生检查出他得了胆囊炎。医生为他做T管引流，竟从胆囊里引出1500多条肝吸虫，医生说，这是导致胆囊炎的很大部分原因。

刘先生说，自己从20多岁的时候开始吃鱼生，平均每个星期都要吃好几斤鱼生、虾生。30多年了，他并不知道这对身体健康有什么危害，偶尔觉得腹胀也以为是胃不舒服，没检查过，也没怎么吃药，这次是他首次驱虫，没想到一下子从体内流出1500条虫。

肝吸虫病问答

记者：肝吸虫怎么感染给人类？

市二医院黎医生：肝吸虫最初寄生在池塘或沼泽里的螺类体中，发育成尾蚴，尾蚴排到水中感染到鱼身上，又发育为囊蚴，人吃了鱼生或没煮熟的鱼虾后，囊蚴又进入人体，附着在胆囊中发育为成虫。当虫卵随着人粪排到池塘中时，又引起了新一轮的循环。

记者：感染虫病后有什么症状？

黎医生：肝吸虫病的症状不明显，早期一般有腹胀、轻微腹痛、右上腹不适、厌食油腻、大便比较稀烂等消化道症状，发病时间为半个月到一个月，因为这些症状容易与胃病混淆起来，很多人误以为是胃病而延误病情。肝吸虫容易引起多种并发症，如胆囊炎、胆管炎及胆囊息肉、胆管结石等，严重的可能导致肝癌或肝硬化。市民还是应该少吃不吃鱼生为妙，爱吃鱼生的市民应该每隔一段时间就到医院做一下身体检查。

记者：感染后如何治疗？

黎医生：感染了肝吸虫病的患者也不必要紧张。现在治疗肝吸虫很简单，费用也很低。早期发现的病人吃驱虫药———喹诺酮，通常只需一天就可痊愈，而且不会复发。严重一点的病人眼睛会出现黄疸，一般需住院，以便医生观察治疗。

吃鱼生的种种误区

误区一：吃鱼生裹点油、加点芥末就可以杀虫

专家观点：对此不要抱太大希望，油不能杀虫，只能改善口感。芥末可以杀部分细菌，但寄生虫不是在鱼的表面，而是在肉里，加点油和芥末不能达到杀虫效果。

误区二：吃鱼生时喝酒可以杀虫

专家观点：酒不但杀不了虫，相反很多酗酒的人发病率会更高，因为很多酗酒而又喜欢吃鱼生的人饭吃得少，往往会吃更多鱼生。医院曾有个病人，喝酒时特别喜欢吃鱼生，平均每星期去吃一次，吃得多的时候甚至高达10斤鱼生、虾生，从去年年底到今年上半年，他已到医院接受过3次打虫手术。

误区三：鱼生做过紫外线照射处理可以杀虫

专家观点：紫外线可以杀某些病毒和细菌，比如鱼片表面的杀门氏菌，但肉片里的寄生虫，仅靠紫外线是穿透不了的。要杀寄生虫，只能在100℃的高温条件下，紫外线照射显然达不到这个温度。

真相调查·专家提醒

吃鱼生有讲究

既想吃鱼生，又不想感染肝吸虫该怎么办？专家认为,如果条件允许,可改为吃用咸水鱼（海鱼）做成的鱼生，咸水鱼体内不会携带肝吸虫囊蚴。

鱼生加工方法得当，也可以减少染病几率。因为肝吸虫一般藏在鱼皮与鱼肉之间，如果做鱼生时把鱼皮及皮下那一部分去掉，只吃靠近骨骼那一部分，感染率就可以大大下降，但这样要求很高，一般的家庭制作无法达到这个要求。

据制作鱼生的老师傅介绍，酒楼鱼生选用淡水鱼，主要是鲩鱼，其选用的标准是：一字鲩（头尾差不多一样大，一般2斤左右），鱼生的制作相当讲究，首先是放血（放血是鱼生质量好坏的标准），然后起鱼肉、分鱼骨，接着去皮，紧接着去清皮下红瘦肉，最后留下两条雪白鱼肉，接下来即可切鱼片，放上冰盘端给食客了，整个制作过程主要是为了保持鱼肉干爽。值得注意的是，鱼生的制作所使用的刀具一般要换3次不同刀，且制作厨间要生熟间分开。吃时一般都加有姜、花生油、酱油、蒜片、萝卜丝等十几种佐料。但专家认为， 就算这一制作过程比较严格，也是不能完全保证肝吸虫能清除干净的。

真相调查·反思

反思一：媒体

真实性与社会责任

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蔡铭泽看了“佛山超百万人吃生鱼片感染肝吸虫病”等相关报道后认为，从媒体本身而言，这样的新闻是可以报道的，其报道动机是好的，因为文中提出了老百姓极为关心的话题。但佛山究竟是否确有超百万人吃生鱼感染肝吸虫病，媒体报道前应该慎重，应该先将事情搞清楚，相关数字要经过权威部门确认，否则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报道。

佛山大学教授萧君和也认为，作为媒体要充分意识到自身的社会影响力，倘若报道不属实，必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引发社会动荡及危机，所以报道应该建立在调查核实的基础上，使报道无可辩驳。

一位网友则发贴表明了这样的观点：俺不主张讳疾忌医———如果佛山超过100万人口得肝吸虫病这一结论是建立于严谨、科学的基础之上的，那么当然可以示之于外，公之于众，以引起政府疾控部门及公众的重视，从而加强医治并注意饮食习惯及饮食卫生；但问题是，这条消息所给出的结论是严重值得怀疑经不起推敲的，这就是一种不负责任。

反思二：政府

公开真相是现代政治文明的体现

有传媒界人士认为，这次事件发生后，市有关部门在两三天后才通过佛山日报进行了辟谣，而且只是在本地一家媒体上发布，那些先前刊载了不实报道的相关媒体并没有就此前的报道及时进行更正，使得不实报道的负面影响未能完全消除。

蔡铭泽认为，政府部门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及时召开新闻发布会，提供有关权威数字，并请有关医学专家作解释，呼吁市民养成良好的饮食习惯。同时，对媒体采访，有关部门不宜阻挠与拒绝。

萧君和对此持同样的观点，认为政府及有关部门应重视掌握信息的主动权，主动、积极地与媒体沟通。媒体炒作在所难免，即使媒体报道有所失实，对媒体也不要一棍打死，应与人为善，该疏导的要疏导，该辟谣的就辟谣，该澄清的则澄清。政府不要怕群众知道真相，马克思曾经说过，对付阴谋诡计，惟一办法就是彻底地公开真相。政府公开真相是现代政治文明的体现，也是求真务实的表现。

反思三：市民

应建立健康的饮食习惯

萧君和教授说，从媒体最初的报道来看，尽管数字不准确，但所提出的问题还是值得市民深思。吃鱼生有可能得肝吸虫病，市民应引起重视。列宁曾说，千百万年的习惯是最可怕的。如果想用一两天的时间去改变人们的饮食习惯是不可能的，这需要媒体慢慢去引导，市民建立健康的饮食习惯尤为重要。

有社会学者认为，去年非典的流行，教训是非常深刻的，虽然现在还不能百分百确定非典的根源，但是，不文明的饮食习惯和不卫生的生活环境肯定是造成非典泛滥的重要原因。这已经给我们敲醒了警钟，值得市民深思。

但也有人认为，不能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市民。对于容易导致肝吸虫病感染的鱼生经营行业，政府部门应对其卫生及环境条件、制作过程加强监管。在日本，河豚的制作师傅都是需要领取特别牌照的。既然鱼生的制作也要有严格要求，食品卫生部门是否也应该对制作鱼生的酒楼和厨师进行资格审查？

日期：2004-11-8 10:39:39

来源：珠江时报

作者：每日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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