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年卧底警官为破案染毒瘾 被判刑自称非警察败类
宋名扬:对,这都是我无的奖章证书,都是嘉奖,这都是我参加工作以后我们的内部掌握的全国的流氓黑话,过去叶子就叫人民币,黑话叫就是流氓之间,今天我拿了几张叶子,就是用拳头比划,偷多少,偷半张,半班就是五块钱,钱包,现在也在叫皮子就是钱包,那个时候大烟就叫做黑货,黑的鸦片大烟,侦查员民警,公安机关掌控,雷子、雷哥、老马、二马、老便,是对警察的统称。
解说: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北京精细一带黑道流传着不少有关一个叫宋大款的人的故事,说此人人脉甚广,出手阔绰,是江湖大哥,黑道大佬,但只有很少的人知道这位宋大款还有另外一个秘密身份。
宋名扬:就是平时跟那些流氓在一块,表决心那意思呗,就是情绪特别激动的时候,表现自己,拿烟烫的,比如说我跟特情(线人)在一块待着,我们特情(线人)觉得他受委屈了,说大哥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啊什么的,我这么玩命跟你干,情绪特别激动,但是我没法表现我自己了,我说大哥把心都给你,你怎么还说大哥对你不好啊,这样他有时候拿刀拉一下,我就烫一下。
解说:宋名扬的真实身份是北京某分局特情组便衣刑警,他的任务是管理特情,既培养线人,这是公安系统破案最为有效的手段之一,由于工作的特殊性,当时即便是在公安系统内部,也很少有人知道宋名扬到底在做些什么?
宋名扬:天天开着好车,穿着好衣服,开车就走了,他们全是戴大盖帽啊,没事弄个片啊,我这除了找局长汇报工作,找队长汇报工作,到派出所也直接找所长,跟底下民警就很少联系,他们不知道我干什么一天。
解说:出入黑白两道之间,经历过无数惊险,但宋名扬却觉得这正是梦寐以求的真正的警察生活。宋名扬,1963年出生于辽宁抚顺,1976年,一家人从辽宁来到北京,1983年,宋名扬通过考试,成为了一名刑警。
宋名扬:心情特难形容,就拿着录取通知书,在那站着没人理我,真哭,有点光宗耀祖那意思,本身就农村的,到城市来,特别是到北京来,又能当个北京警察,这想都不敢想的事,就突然实现了。
解说:从一个农村青年成为京城刑警,宋名扬感觉到莫大的荣耀,刚刚步入警界的他就成了拼命三郎。
宋名扬:让我抓人似的,我跟你说,没结婚的都排我后头,我拿着枪我头一个去敲门去,这墙我先跳出去,我跳过去给你们开门去,没什么高尚的这种想法那种想法,就应该这么做,穿这身衣裳就是应该的,警察就是跟普通人就是不一样,本身就是危险的行业,你怕这怕那,那你别干警察。
解说:由于工作上出生入死,刚刚步入警界的宋名扬就开始以罕见的速度频频立功受奖,迅速脱颖而出。
宋名扬:我很重视那荣誉的,也确实挺光荣的,你看我们这一批好几十,当你自己一个人站台上,领着军功章、戴着花,给领导给局长敬礼,那种感觉确实挺好,我特别享受这个,那时候不知道苦累,就知道高兴,自己没白干,也值了,我们那批同事对我真是有点另眼相看,我每年立功,每年不立功的话,别人家得跟我开玩笑说,又不干活了,又骄傲了,翘尾巴了吧,反正就是说我每年立功是正常的,不立功不正常。
解说:1990年7月,鉴于工作上的出色表现,以及善于交际的个性特点,宋名扬接受了一项领导指派的秘密任务,管理特情,凭借着和线人之间建立的良好关系,工作上宋名扬开始变得更加顺风顺水,多难的案子到他手里一定能破。
陈晓楠:等于是最就是信心百倍的时候,我觉得几乎没有破不了案子。
宋名扬:对。也确实特狂,我就跟抓的那流氓,我就告诉他,我说大哥先给你放了,你别出这个区,我三天之内给你拿下,你信不信,他说信,只要我通知谁来,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你必须去,他一分钟都不敢晚去,因为他知道我有这个能力能抓住他,我们常有一个术语叫平地扣烙饼,哪个案子到我手里我觉得都有戏,你不干,你怎么能知道没戏呢?
解说:1996年3月,北京发生了建国以来最大的一起恶性案件“白宝山案”。白宝山抢劫枪支,枪杀了多名哨兵和警察,京城警界一时草木皆兵,陷入了巨大的破案压力之中,当年4月,通过线人,宋名扬获得了一条重要线索,住在朝阳区劲松一个名叫“黑子”的人有重大的贩卖枪支的嫌疑,在向警局汇报后,领导指示,要“不惜一切代价”摸清此人,1996年5月,宋名扬开始接近“黑子”,在一番暗访后他得知,这是一个赌窝,由于案情紧迫,此时宋名扬决定破例不启用线人,而是亲自上阵打进赌窝。
宋名扬:我头一次进去的时候,因为他们都抽,我不抽,有个小子就说,你是不是马子,马子就是警察的意思。
宋名扬:紧张我说哪露了的?平时我就见过,我特意也学过怎么做这些东西,把那东西拿来以后,那板儿,枪都做好以后,往上一抹,开始抽,他一看我,倍儿熟,跟他们一样,抽头一口恶心,我说这玩意还能上瘾,特恶心,抽一口我就开始吐,但是吐不出来,吐的全是水。我一听后头,啪啪啪响,实际上就是扣板机的声,就在我的后脑勺,我也没回头,他就骂骂咧咧,我理都没理他我就抽我的,抽完以后我,就拿剩下的烟头嘛,就顶腿上了,顶完以后,边上有一把水果刀,我抽完以后有点晕,那劲儿,我就拿了把刀,在我腿上拉,拉一个十字,拉了淌一滴血,我就拿手纸漫不经心地我就擦,就是跟没事发生似的。
宋名扬:就证明这点事我能怕吗?混社会这么长时间,这叫什么啊,这不小儿科嘛,那时候肉都翻翻着,拉一下眼瞅着肉一点一点翻。
宋名扬:一个人死都不怕,这玩意有什么,我大不了给我关一个什么地方,几天我不抽不就完了吗。
解说:然而事情却并非像宋名扬想像的那么简单,在一次出差办案时,一种异样的感觉突然抓住了他。
宋名扬:到晚上坐哪也不适,躺也不合适,站也不合,难受,当时我就背着那个包我就翻,也不知道翻什么,控制不住就是翻,派出所请我们吃饭,吃不了,就恶心,想吐,也不行,我还以为感冒了,但是比感冒可难受多了,鼻涕眼泪的。
解说:第二天一早,宋名扬隐约听清了隐藏在心里的那个声音,他一路拉着警报狂飙回北京,直接找到了一个有毒品的线人,终于拿到了几天来苦苦寻找的东西。
宋名扬:他给我送完以后,我说你回去睡去吧,然后我就在那抽,抽完以后,什么事也没有了,这我觉得完了,我说可能这就叫上瘾。
解说:这样的体验,让宋名扬感到害怕,但他仍坚持认为,以自己的毅力戒毒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在家人的陪同下,宋名扬多次尝试戒毒,但毒品的魔力远比他想象的大得多。
宋名扬:那时候我确实害怕了,因为戒完以后老想,因为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就拿着大烟边抽边哭,老是恨自己,我这么无能啊,怎么一个大烟我都控制不住啊。那时候我也不回家了,就让一个同事陪着我,在那宾馆,自己呆着害怕。
解说:一直自信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宋名扬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力、孤独,甚至绝望,他想到必须寻求帮助,向上级组织坦白一切。一天,他把领导带到了卧底窝点的附近,希望领导和同事明白他何以陷入如此难以自拔的处境。
宋名扬:我说这怎么办啊,我说我这么干我死哪儿也不知道,你跟队长说一声,我说你给我看看那环境,我要死了,你就到这找我来,我就这个意思。别认为我什么都没干,因为我外人谁也不知道我干什么,同志肯定不知道,因为我的情报直接汇报队长跟局长。所以说我就证实我都没有白干。
解说:卧底期间,宋名扬在毒瘾发作和戒毒间反复煎熬,1997年初,案件终于出现转机,通过“黑子”,宋名扬以买枪为名,将“黑子”的朋友新哥引出,破获此案后,宋名扬获得了公安部颁发的三等功。然而他没有想到,这将是他立功无数的人生中获得的最后一块奖章。
毒品在肉体和精神上一点点啃噬着宋名扬,他渐渐发现,曾经视破案为生命的自己越来越无法集中精力工作,再也没有出色的业绩,从一个自信无比的警界英雄迅速滑落。
宋名扬:我吸毒这一段,直到现在,我们同事没有一个问我说身体怎么样,说还抽吗?谁也不问我,就是那天我们吃饭,他比我小,他说刘哥(你)颓废了,我一听肯定指这个,当时我一推(椅子),我就什么都没说,我就走了,他说大哥干嘛,我说(去)卫生间。其实那天外头下着雨,我车都没开,我就往外走,走到我那吸毒那个地方,接待点那儿,然后那个电视里就播臧天硕《朋友》歌,真是边听边哭。
解说:因为身体每况愈下,也无法正常工作,2001年分局实行末位淘汰制,宋名扬被淘汰出一线,调整到预审部门。2005年年底,饱受毒瘾和抑郁症困扰的宋名扬办理了病休,这一年他刚满43岁,正是同批同事们升任处长、所长的年纪。
宋名扬:那时候确实想死,都设计好了,这瓶(毒品)打了以后,就在楼边上面呆着,打完了,一下就跳下去摔死,因为你要注射完了再过一分钟,半分钟那烟劲上来以后,就不想死了。所以就在楼边上坐着,这瓶推完了马上就跳下去,都设计好了,在哪个楼什么的。后来给我们家写了封遗书,家人才知道。
解说:宋名扬的人生彻底跌入到了谷底,但是想到患病的妻子和常年没能陪伴的儿子,他不得不选择了活下去。绝望和颓废中的他对毒品反而越来越依赖,为了获取毒品,他找到了先前做特情管理时培养的那些线人,和他们交换毒品。在交换过程中也涉及到一些金钱往来。2011年,宋名扬的人生再度下挫,他因给曾经的线人提供0。04克毒品而被捕,由一名警察变成了一个囚犯。
解说:法庭上,公安部门出具了宋名扬因公染毒的证明,法院最终判处他有期徒刑一年。2012年7月19日宋名扬刑满释放,这一天是他49岁的生日。
宋名扬:我从监狱里头出来,父亲扒着铁栏杆门,他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出来,一直扒着门看,等了9个小时,上午九点去的,下午将近五点我才出来。
法庭上公安部门出具了宋名扬因公染毒的证明,法院判处他有期徒刑一年。2012年7月19日宋名扬刑满释放,这一天是他49岁的生日。
宋名扬:没什么感觉,没什么思想似的,脑子里没什么想法,就觉得做梦还是什么说不清楚。
陈晓楠:多年来由于忙于工作,宋名扬一直疏于对家人的照顾,妻子患有精神病,儿子和他也非常地疏远。出狱之后,宋名扬没去见任何朋友,也鲜少有人上门来拜访他,那里的居民很少注意到这个中年男人的存在,倒是有时候路边的黑车司机们见了他会低声地交头接耳说,这个人就是曾经的大警官宋名扬啊,出狱之后宋名扬发现,他的退休金医保已经被终止,他到有关部门去询问呢也没有得到答复,宋名扬说年轻的时候自己总是觉得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而现在他剩下的只有这个家了。
宋名扬:结婚这么多年了,我现在的财产就一个床,就结婚时候的一个床,我找那收破烂去了,我那全部家当一千块钱都不值。就一个普通工人,他也不可能就这么一个家吧,什么都没有,回来冷冷清清,我跟我爱人,孩子一切电器什么都没有了,我唯一的就是我穿过的制服,给我发的制服我不穿,都留着,现在我都留着就是我从头一件制服穿过的,各个时期的制服我都留了一套,都保存。这样都放箱子里了。
宋名扬:人都想着,这破制服你留它干什么,我说你懂什么懂,我不爱跟他们解释这些东西,给我自己留个念想就得了。
解说:跟很多吸毒成瘾的人一样,宋名扬在一次次发誓要戒毒,和一次次复吸之间挣扎着,唯一不同的是,多年来他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就是每年正月初二的晚上收看公安部的晚会晚会,甚至为了让自己能有一个好的心境,他每到此时就要主动回到戒毒所,因此十多年来每年的春节他都是在戒毒所度过的。
宋名扬:从初二开始,当天晚上,我不让医生给我输液,我想看完那晚会,那时候又是开哭,边看边哭,我老觉得我应该站在上面。
宋名扬:对,那护士都挺同情我,有时候她们去了,我怕她们看我,就蒙着头,那电视开着呢,她一拽我,我正哭呢,我说没事,我说看电视挺感动的,我说都是我们的事。我老觉得,幻觉还是我应该站在上头,或者我有一天,那应该是我,我没想到我会这样。真是这一辈子,追求,这一下真是,别的都能改,这个太难太难了。多少年,十多年了,每年的春节,戒毒所就是我家。
宋名扬:特亲,就现在都一样,但是我觉得,现在说这个谁能理解我呢。唉呀。就现在有些记者找我采访,电话管我叫刘警官,包括你们这个记者,其实我特别不好意思,我觉得我不配了,我说你别这么叫,他说怎么了,我说你叫我刘哥就行,我说(叫我)刘警官以前还行,我说这现在我还真不配。
新的生活开始了,这都是当年写的,就当天接到通知以后,好消息,好消息,真是太激动了,我的手在发抖,是从我内心发出的,今天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由于本人的努力,我被北京市公安局录取了。在我人生的道路上,从今天开始就翻开了光辉的一页,我也将为我崇拜的事业去奋斗了。是英雄,是狗熊,走着瞧吧。这是自己画的,就想着一定要做到这种程度。
宋名扬:这是我自己嘛,戴着军功章,这是军功章证书嘛,这是立的什么功,自己画的盾牌。
宋名扬:对,自己想,将来一定要这么干。我脑子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些事,就是有起案子,我脑子里老是这么转,这案子不破,脑袋里老是这个,做梦没准都是这个。你说现在我这种身份了,我还老想这些事呢,就这案子要对我怎么办。你像故宫被盗,这案子要搁我,我怎么办,我从哪儿下手,我从哪儿做工作。
宋名扬:我确实想再找回自己,但是我现在,我觉得应该很难了,就媒体给我说一声,我不是警察败类,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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