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智是不是電視文化的宿命
據說是話題性和關注度越來越不盡如人意。其實,電視上不是沒有話題可說,而是失去了討論真問題的空間。《實話實說》剛出台時,楊東平、鄭也夫等學者參與策劃,把一些社會關注的熱點話題拿到節目里討論。中國社會已經走向多元,人們對現實的社會問題也會產生多種多樣的看法。讓不同的觀點各自表達,形成踫撞,思考的樂趣就在其間。一時間,《實話實說》收視率飆升,主持人崔永元也因此火了一把。後來,那些能夠引發激烈爭議的選題受到限制,節目變成一碗溫吞水,爭辯沒有了,思考的樂趣也沒有了,收視率當然談不上了。所以,《實話實說》不是壽終正寢,只是抑郁而終。
當然,電視節目品質的下滑,不能歸咎于電視節目的編導,關鍵在背後還有更強大的支配性力量。自由是智慧的土壤。沒有自由,一切文化都如同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電視文化自不例外。如果支配性權力視智慧為敵手,電視文化必然走向弱智。
早就有人把所有的電視文化一概歸結為弱智文化。原來我並不贊成這種說法。因為,電視本來只是一種誕生于20世紀的信息傳播方式。早于電視的傳播方式——— 報紙,引進中國大體上是清末的事,史家公認辦報的意義是開啟民智,而不是把國民導向弱智。晚于電視引進中國的傳播方式是網絡,網絡在上世紀末進入中國人的生活。人們多認為國際互聯網有益于公民社會的發育,雖然網癮問題困擾了一部分青少年,但還沒有人指責網絡使人弱智。唯有電視,背上了弱智文化的惡名。問題並不是出現在電視技術本身,而是出在權力對電視功能的定位。
央視還有個欄目叫《百家講壇》,鳳凰衛視也有個欄目叫《世紀大講堂》,兩檔節目都是請學者上電視上講學問。《百家講壇》曾經一度很火。《世紀大講堂》沒有大紅大紫過,但一直保持著相對清醒的定位,所選的話題,不少都是關系國計民生、國家前途的重大政治、經濟、社會問題,所請的學者,也以有獨立思考精神者居多,節目還安排網友、听眾當場提問,質疑。它展示了電視的一種可能性︰學者可以把電視當作思考的平台、表達的通道,來關懷社會,影響現實。就是講歷史,也可以選擇那些與當代生活有聯系的話題,努力挖掘歷史對現實的啟示。而《百家講壇》的選題雖有一定的學術性,但給人的感覺不是講學,而是說書。說書是一種曲藝形式,宗旨是娛樂觀眾,不要求討論問題,而講學不能沒有問題意識,不提出問題,討論問題,就不叫講學了。“百家”講壇本來出自先秦時代的“百家爭鳴”,含有“自由表達”的意思。《百家講壇》的選題多為中國古代的歷史文化,但缺少自由探討的精神,要麼是刻意與現實保持距離,以歷史話題為主,有意追求娛樂性、趣味性,回避歷史與現實的關聯。要麼是曲意迎合,與學者追求真理的精神相違。即使是平素有思想、有見解的學者,到了這個講壇上也只好自廢武功,無以發揮。
權力對電視的功能有明確的定位,第一是宣傳,第二是娛樂。宣傳就是讓觀眾接受政府發布的主張。娛樂就是讓觀眾獲得感官的陶醉。那些安排在黃金時間的欄目,不是服務于第一個宗旨,就是服務于第二個宗旨。有的節目同時服務于兩個宗旨,比如每年收視率最高的春節晚會。在貫徹兩個宗旨的背後,電視台、節目制作商和廣告商實現了第三個宗旨——— 分享巨大的經濟收益。這場游戲表面看似三方共贏,其實公眾不是贏家而是輸家。在不知不覺中,就成被催眠的對象。
哲人笛卡爾有言︰我思,故我在。形成思考的風氣,一個民族的智慧才能得到發育。電視本來有可能讓觀眾享受思考的樂趣。但在我們的電視節目中,享受這種樂趣卻成了奢望。(作者系北京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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