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叶成阴子满枝
文、图/ 梁秉堃
话剧艺术是一种综合艺术,绝非是某一个舞台门类所能以偏概全的。红花也要有绿叶来扶衬,话剧除去编剧、导演和演员以外,舞台美术部门是不可或缺的。否则,很难形成“绿叶成阴子满枝”的壮观情景。这里,介绍几位北京人艺名不见经传的幕后英雄,或许也是读者所希望了解的。
“老夫子”陈永祥
剧院有一位资深的舞台美术设计家,此人一米八高的个子,精瘦,方脸,小分头,戴着一副深度黑边的近视眼镜,脸上常常带着微笑,说起话来客客气气,用词的时候还似乎总离不开“之乎者也”之类语助词,他就是陈永祥。我们的总导演焦菊隐先生,在合作中没少批评他,教导他,可就是很爱用他。
这里说说陈永祥在设计《蔡文姬》时,是怎么向焦先生学习、合作的。上个世纪50年代末。一个初春的夜晚,陈永祥拿着设计图稿来到焦先生家。焦先生看了看第一幕的图,毫不客气地说:“你设计的景太实了,也太象真的了!”陈永祥一听脑子就有点发蒙,不知所措。然后,焦先生抛开图纸谈了起来:“戏曲在长期实践中,演员和观众之间存在着一种默契,那就是把舞台的有限空间、时间,当作一个不固定的、可以变化的空间和时间。这具有虚实结合、形神兼备、以少胜多、以简代繁,情景意境与人物形象相互交融的重要特点。”焦先生问:“第一幕里先是蔡文姬独自徘徊吟诗,需要什么环境呢?”陈永祥答:“当然是在穹庐外边,‘东风应律呵暖气多’嘛。”焦先生又问:“接下来,左贤王和蔡文姬夫妻谈论汉使迎归,该归不归汉,需要什么环境?”陈永祥想了想答:“应该在穹庐之内为宜。”焦先生还问:“最后,是左贤王引汉使董祀上场,宾主以礼相待,更需要在穹庐帐下进行。对不对?这样矛盾就来了——一个是穹庐外;一个是穹庐内;一个是穹庐外帐下。你说怎么表现呢?”陈永祥没有吭声。焦先生着重地说:“一定要做到都象,又都不象,是似与不似的统一,这样才适于戏的需要。至于疆塞风光,大漠无垠的草原,全凭观众去想象,完全不需要你在舞台上再作细腻的描绘。这就构成了一个舞台上更完整、更生动、更丰富的艺术意境。”陈永祥边听边在纸上画了三条弧形线:“您看这象什么?”陈永祥指着弧线说:“这是幕布幔帐。象穹庐,又不大象。”焦先生点点头:“那很好,既象又不象,符合似与不似的法则。还有,南匈奴应该有哪些特点呢?”陈永祥答:“宋人画的《文姬归汉图》手卷上的五色彩图,几乎贯穿了整个的《胡笳十八拍》。完全可以用。”于是,陈永祥在三条弧线之间各画了一面旌旗,和旌旗的飘带,并用铅笔加长了一大截:“应该夸张些,要重穹庐之神似。不要拘泥于旌旗形态的真实,求神似与形似的统一。取其形移其神;用其神移其形。”焦先生看后笑了:“好,有些意思了!可是,只解决了一半,还应该画些什么呢?”陈永祥边说边画:“铜锣、羯鼓和旌旗架。我看,尺码要大,太小了没有气魄!”焦先生兴奋地挥手说:“诗嘛,就不能拘泥于生活,那才是好诗。蔡琰的《胡笳十八拍》很奔放,郭老的作品很奔放,我们也应该有这样的根本立意。”于是,第一幕舞美设计的基调就这样被确定下来了。事后,陈永祥感慨系之道:“那被确定下来的,岂止是一幕的舞美设计啊?这美学精神够我受用终生!”
陈永祥回家以后继续思考着——学习中国戏曲中民族艺术的章法和规律,继承者、借鉴者就是要做到“知其法”、“尽其化”。因此,在设计第二幕呼厨泉单于王宫大穹庐时,不得不认真琢磨起来,但是仍旧一时不能摆脱掉老的理念。他想——舞台景物都是物质的,总不能是空气吧?若“虚”就“实”不起来;若“实”就“虚”不起来。既然王宫是圆形的,总要用圆形景物来表现。看起来,“知其法”和“尽其化”真够可以的,真够难办的。
一个星期已经白白过去了,怎么办?当时,陈永祥的脑子里还是空空如也,心里是一筹莫展好不为难。
一天下午,陈永祥突然想起了当年设计《龙须沟》——也是焦先生执导——时取得的经验,那就是先老老实实地泡到“沟”沿儿去,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为此,他想到了天坛,这在古代建筑艺术上是出类拔萃的瑰宝,也是在运用“圆形”规律举世闻名的地方。自己为何不向这位“传统大师”去求教一番呢?
[1][2][3][4][5][下一页]
来源网址